本系列最后一篇。大本钟下送快递,上面摆,下面寄
歪诗部分在最后面
2022-7-8 星期五 晴
2022-7-9 星期六 晴
2022-7-10 星期日 晴
2022-7-11 星期一 晴
1926年7月9日,国民政府国民革命军——由常凯申担任总司令——在广州誓师,起兵北伐。7月11日,攻克长沙。我比他们走得早,也到得早一点,我是7月8日就到了长沙。在地铁里面,有些多媒体的内容使用明清刻本字体,实际上这也是我在长沙所注意到的一个特点,可能是因为刻本字体比较好看吧,涉及旅游和宣传的材料、公共场所的媒体内容中大量使用刻本字体。这种情况我还没有在别的地方见到,顶多是在博物馆里面使用,没有搬到街上的。这个字体就透着一种城市假中产生活方式的味道,是一种警告,就是说你听好了,我现在要给你创造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流行文化环境,迎合你的共同语言,然后带你的节奏薅你的钱。这样说来,现在常见的网红奶茶店是不是好多都是长沙孵化出来的,嗯?其实字体的衬线使用是很有讲究的,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有了一种灵敏的嗅觉,能够从字体衬线中嗅出商业的危险性来,比如我第一次看到钟薛高的名字,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的字体已经把他出卖了。这个就像品鉴葡萄酒一样,需要慢慢去悟。
坐了地铁跑到省博边上的公寓酒店去。这个省博到底有什么东西呢?有一个马王堆的展览,还有一个关于湖湘文化史的展览,另外还有几个小的专题展览。说白了,我本来也不是期望湖南能出什么天顶星文物的,我更愿意看看博物馆本身,看新馆的建筑、流线的设计、布展的细节之类的一些东西,因为长沙毕竟是一个善于营销的城市。结果没想到的是我不用进省博也能学到东西,这个预约系统直接就给我上了一课。他们搞了一个每日限流9000人,我在韶山的时候,已经提前想到这倒霉博物馆要预约,但是想不到居然只有从当天往后的第七天才能约到,前六天名额已满,而超过一周也不可预约。说起来,湖南博物馆的预约平台也是刻本字体,短短两天时间,我已经患上了刻本字体的应激综合征了。
到了酒店的楼里面,又是一整栋楼的公寓酒店,说实话,这种建筑里面容易滋生一些特殊职业的,但是长沙毕竟是大城市,素质高,不像柳州那样,在电梯里一眼就能认出来。坐电梯到了给定的地址,结果只有一间屋,是一个前台,原来这是一个分布式的酒店,酒店的几间客房分布在建筑的各个楼层、各个方位。前台那个屋子门边上摆了两个旧沙发,上面有两个晾被子的大衣架和两床被子,大概是洗好了的。就有两个女人,各带一个小孩,准备要走了,看我来,就办理我的入住,女人问一句,我回答一句,小孩也评论一句。他们说房间没有打扫好,所以我就先把行李先放上去。按照计划,我问他们要了一袋洗衣液,因为房间里提供洗衣机,这两天终于可以洗些衣服了。吃完饭,我也没有出去,就关在屋里面吹空调,顺便做一个之前报名参加的语言学实验的题目,感觉也不是特别精妙。晚上吃了一个外卖,好像是两个菜,胡萝卜炒肉跟土豆丝。湖南人做的土豆丝总是值得信赖的,但是他们做的炒肉,不管是野山菇炒,还是胡萝卜炒,切记,那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是肉。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往天心阁的方向走。坐在地铁里面,有一个老哥,带着一个滑板。我不清楚他那个滑板主要功能是什么,可能是治痔疮,因为他总是坐在那个滑板上,等地铁的时候箕踞而坐,进到地铁里面了,跑到车厢连接处,把滑板一放,仍然接着坐,然后多线程地两个手打字回微信。我一直观察他,我感觉他这样坐着是不大舒服的,要保持平衡,还要常常用眼警惕地向上扫视,我就等他什么时候坐不住站起来。结果他一站地就下车了,所以我就到处张望,发现这里面有很多漂亮妹妹,其实大部分人谈不上多么精致,但是颇有一种统一的风格,即可以从中分辨出某种潮流的印迹,这个潮流就是包邮区各大快消品牌和小红书联合制造的春光中的迷梦。这种潮流的特点在于,他并不是和社交场合,而是和社交媒体绑定的。社交媒体的奥义就在于hashtag,那里面存在一些强中心话题,他能在短时间内和大量人建立联系。而这些话题还有一些其他的性质,就是高周转、高复用。所以你需要卡在恰当的时间窗口内完成一个打卡出片的流程。那么这一切就十分理所当然了,因为如果我们想一想,生活中谁是这种制造话题的高手,谁在主导他们的周转和复用呢?反正我觉得湖南台就很高明。长沙这座城市就有着这样一种湖南台的气质,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使得人们源源不断地从远方汇聚到这里来,从而生产出大量的社交媒体内容。反正我后来离开的时候,在火车站,看到各个餐厅虽然都排着队,一般的也就像是兔子尾巴那样长,有时候很快也就消散,但是在茶颜悦色门口却像是蛇的尾巴那样长,你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开始排的,反正就是长得吓人,毕竟蛇这东西脑袋以下全是尾巴。
到了天心阁最近的地铁站。我那时就坐一个电动扶梯,缓缓地挤在人群里面,从地平线的下面冒了出来。最开始,只有一台塔吊能看到我,他靠着他长在钩子上的眼睛。那钩子似乎是斜倚在天蓝色的墙壁上,这天蓝得要命,没有一丝云彩,云彩这种东西就像冰块,天气一热,全都被烤化了,变成水,从你身上滴下来。你嫌地铁站的空调软弱得可怜,可是一离开他,立刻就怀念起来。你望望那不存在的云彩,就疑惑地问:冰块呢?冰块呢?说好的冰块呢?可是你什么也没有。就直勾勾地看着那平阔的蓝天,终于受不住了,低下你绝望的眼睛。但是终于有一股凉意从边上拥过来,原来是工地的墙头,拉了喷雾的管子,也许最初是为了防止扬尘,从上面漫下来丝绸一样的水汽,你的皮肤得了那水汽,一百万个毛孔终于张开了沉睡的眼睛。他们看见漫山遍野的苹果树和梨树在开花,那时太阳离地平线还不太远,清冷的晨风从草地上低低地掠过。露水沾湿了马蹄,一条小河从山坡上静静地淌下来,河上也飘着柔曼的轻纱。从山的那一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冷冽又亲切的歌声。当然,这种景象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很快就意识到这破地铁站附近居然没有共享单车,我只能走过去。心情越来越差,我再次抬头看这个水雾,这次看不见别的东西,只觉得这样搞湿气太重,回去空调要开一个除湿模式对着脑门子狠狠地吹。
走过去了之后,就要买票。那个大姐人很好,我跟他说我没有国内的学生证,他就问我今年多大,我回答说21岁。又问是本科生吧,答说是。这样就得了半价票,但我还是很郁闷,因为半价票也有15块钱,超过了我内心所能接受的0.15块钱的额度,觉得这是明目张胆地在抢。有的门票就相当于是给古建筑上保险,我能理解,但这玩意的主体难道不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修的吗?城墙倒是很古,但是我没有能力破坏他。天心阁实际上就是长沙老城墙的遗留,包括一个月城,一座城楼。那城楼里面有展板,说城楼是从古时候就动不动重修的。月城那里,有几门炮,放在射击孔前面。但是显然只能往外打,这个月城太小了,内城墙上的炮打不到里面,本身也就是打冷兵器的仗才有用。我听说有炮台的时候,以为会是某种带点棱堡意境的结构,但实际上并不是。走到月城底下转悠,看到有一个通往城外的小门。现在是拿石头堆起来给堵死了。从城墙上下去,回头看,发现有一副叶圣陶写的对联,叫做天高地迥,心旷神怡。我看这两句话倒很不错。
然后我就去了旁边的简牍博物馆。门口告诉我说我的核酸超过48小时,不许进入。于是,我便去索一个核酸的报告。一开始,仍然是以走路的方式,去找长沙人民医院。途中要穿过老城区的一部分,就是最近常常见到的一种自然生长而非规划的城市,有许多六七层的房子,建在曾经是一些山头的地方,高低错落,地缝生花。房子中间留出空隙,可以走管子走线,顺便走一点人。稍微往外走两步,人声渐渐嘈杂起来,而苔藓则减少,我想苔藓是恐惧噪音的生物。医院就混在这一群嘈杂的声音中,在拐角出现了,这时候就有一个大哥过来,说要换一点零钱。我说可是我没有现金啊。他说微信也行。我说你微信里有钱还换什么零钱,他就开始布道了,从他来长沙出差开始讲起,我说哥们算了算了,我不太行,然后我就啪的一下消失在医院门口的人群里,有一个炫酷的音效。
进到做核酸的地方,发现那里排起了长尾的队伍,我追寻着他的尾巴,就像穿过高山,越过平原。我从这个队伍里见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质,一看就知道和地铁里面那些游客是同一类人。他们安然地站在医院大楼的阴翳里,三三两两地仍然举着遮阳的伞,从天上看像一道围绕着建筑的花环。我于是退却下去,准备换个地方。苦苦的绕了一圈,终于看到了共享单车,骑了十分钟,到另一家医院,又花了两分钟把核酸给做了。路上的车流很有特点,一般大家谈论车流的时候,认为是一种层流。但是在湖南,却属于湍流。那些车遵循完全不同的物理规律,在马路上互相搅和,杀机四起。当他们离开了车流,还感到意犹未尽,神髓仍然在无形地翻涌,释放出亢奋的快意,好像飞龙在天。在一个小路上,我就骑着车,在自行车道上安静如鸡地走着,突然后面又开始电闪雷鸣了,我一看,就是隔壁道上有一辆小轿车,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他这喇叭只能是按给我听的,他是怎么想的呢?他觉得我是一个傻逼,会毫无征兆地往机动车道里变道吗?考虑到本地车流的特点,也许他真是这么想的。这种事情在我在湖南期间持续地发生,好像每个人都当我是一个随时会在马路上拉稀的傻逼一样,动不动就要滴我一声,又不是说我挡了你的道,你就朴实无华地安静地开过去又能怎么样呢?我有时候感到湖南人就有一种民性,就是在这种所有人当所有人是傻逼的氛围之中浸润出来的,并且很是引以为豪。
我想既然这个核酸结果短期内出不来,大概进不了室内了,不如彻底躺平,在室外转一转。于是我掉转车头往橘子洲去,想要从大桥上直接骑过去。可是街上的热浪一滚接着一滚,在人的脸上摩擦又冲刷,带来蚂蚁磨牙的声音,青草生长的声音,就像蚂蚁在脑髓里面磨牙,青草在血液里面生长。很快我就顶不住,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就站在临湘的岸上,远远望了一眼江心的长岛,当做是在心底打了一个勾。回去以后,感到筋疲力尽,吃饭洗澡,还是很热,想到人们常说心静自然凉,就抄写了两首长沙周边的诗歌,《沁园春长沙》和《离骚》。屈原这人话太多,我长期不写字,最后累得笔都拿不稳。
考虑到简牍博物馆是在周二闭馆,而别的地方都是周一,我决定把周一留给简牍。今天就去那几个室内网红打卡地转一转。戴上耳机,放起来kino的音乐,我觉得有一句歌词写得很好,“Moi druz’ya vsegda idut po zhizni marshem” - 我的朋友们的生活,永远像一场游行。当我高兴的时候,极目远眺,从地铁站浑浊的空气中,看到了成千上万的朋友,来回地穿梭。他们的面孔漂浮在灯光下,沉没在阴影中,有人说那些面孔明灭可见的样子,就像雨中粗粗的枝条上零落的花瓣。但我觉得他们更像一场没有目标的游行,浑浊的风在他们的身边雀跃流转,也被那些眼睛放出的微光所照亮。他们的身后拖行出暗弱而不可消灭的尾迹,像天球上的星星,交错地运动着,不知道奔向何方,有时候周而复始,有时候擦肩而过。我看着那些人和他们的星星,自己站定不动了,唯有他们使我确定时间仍然在运转着。地铁的车厢喷出凉气,在皮肤上结下隐形的外壳。我就站在那里,渐渐地成为一个外壳里的活雕塑,一个鎏金的肉身佛。可是就在宇宙将要终结的一刻,突然间列车到了五一广场这一站,于是车厢里的人们喷涌而出,外面的人又一拥而入,我感到我在渡劫,又成了一个小鱼缸里的金鱼,被迫体验换水。
出了地铁站,开了一个烫屁股的共享单车,骑很久,终于到了湖南美术馆。这个地方的建筑也是天井大方楼,我总感觉所有新的大博物馆好像都是这么建的,很省事,也很无聊。不过有的地方连这种布局都用不好。这里的人们仍然和我昨天在地铁上看到的一样,灌满了中午刚注入的活力,准备迎接春风得意的一天。我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到了服务台那里,问说:
“请问,有没有一个小册子之类的,稍微介绍一下这些展的内容?”
“这个现在是没有的。”
“啊,这样吗,谢谢。”
我又穿过那些人群,从他们的镜头前面经过呀,从他们的镜头后面经过。
“操他妈的。什么玩意啊这是。”
基本上格局是这样的。这里有两个系列展览,一是省内的小朋友的作品,一是最近省内各美院、美术系的毕业作品。另有一个特展,叫做《湘域-转角》,是本省青年现代艺术家的作品。最后,还有一个展厅,是本馆的常设展览。一楼大概有三个展厅,一个是小朋友的书法,一个是小朋友的画,还有就是那现代艺术的特展。我看了小朋友的书法,感觉都差点意思。有一个最搞,一看就是学九龙皇帝曾灶财的那一套,我不太懂艺术,可是我总觉得练习书法的小朋友不应该拿这个出去展览,说白了,我觉得这东西不比传统艺术,你可以教小孩儿画一幅蒙娜丽莎,就算只是没有灵魂的模仿,起码也是对于技法的证明,可是你叫他学杜尚,复制一份《泉》,摆个小便池进美术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那是一种对现代艺术的误解。
既然谈到现代艺术,我觉得那个《湘域-转角》还是挺有意思的。其中有一个作品,叫做《凉灯家庭文本》。是一个央美毕业的人搞的,叫黄于纲。他堆了一些木柴,上面有许多村民的签名。在那些木柴中间有许多的历史资料。比如说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家信,八九十年代的日记本,结婚证,照片,奖状,学生证,村里的记录和其他资料,诸如此类,主线是围绕着一个苗族家庭的。那些木柴中间开出一条路,蜿蜒曲折,你可以在那里慢慢看。有时候你走进去,带一点歉意,灯光悄悄地暗下来,那些拍照的人们也消失不见,好像你是一个错位的游魂,误入了别人的生活,扒在他们的后背上,看到他们在昏暗的黄色灯泡下用钢笔写字。其实这样的东西也不是很难构想,但有时候就是缺一个人出来做。
上二楼,差不多有两个厅是美院学生的作品,一个厅是小孩儿的作品。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一个留言板。他们在电动扶梯边上放了一本问卷,你就打钩,然后写几个字。我全翻了一遍,感觉差不多男女三七开,不是大学生就是小学生。有一个人,他是个本市的男研究生,也在“艺术工作者”那里打钩。问他如何想到要过来,他写说陪老婆。又问他对于湖美的印象,他说小孩太吵了。
-请您对湖南美术馆公共服务提出宝贵意见和建议。
-太 吵 了 !
-您对湖南美术馆还有哪些意见和建议?
-太 吵 了 !
说实话,我在一楼看了那样多的现代艺术,大部分还不及这张问卷。
美院学生的作品差不多都是一些画。一个厅是书法,一个厅是水彩,楼上还有一个厅是所谓国画。有时候会点缀一些装置艺术,但不多,没看到有雕塑,也没有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装置艺术们主要是和所谓的水彩画作们放在一起的,而且那里的人最多,我想原因大概很简单。拿书法来对比吧,书法所用的墨色常常太单一,灯光也习惯于昏暗,加上泛黄的纸张,就更显得古旧,高光一打,就像令人起敬的时间之门,摆在玻璃箱子的祭台上,而观者都隐没到黑暗的尘埃之中,他们的心灵被压迫得说不出话来,灵魂深处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呼呼的响声。这是一种压制互动的气氛。现在,假设你周日早上起来,打扮得漂漂亮亮,呼朋引伴地跑到美术馆里面去打卡,突然被扔进这样一种气氛里,恐怕直接失去了胃口。你就只好跑到隔壁那些水彩画的地方,甚至是小朋友用水彩笔涂出来的那些水彩画,那些地方灯火通明,白光驱赶着阴影,燃烧着永不熄灭的亮丽的火焰。那些作品所使用的美术风格,那些构图和色彩,也构建了一种明快的生活,一种注定要被取悦的生活,一种在激流之中起舞的生活。于是,你就赶紧摆好姿势,与这些艺术品融为一体,拍出许多照片,像雕刻家那样,从平凡的日子里雕刻出你的生活。这个时候,你早就不关心小朋友是不是太吵的问题了。说到这一点,我想起我小的时候,曾经去参加过一个课外美术班,那老师也有点神奇的能力,居然把我们这些小孩的作品搞到炎黄美术馆去展出,但是我后来自己去看的时候,就深感失望,觉得应该把室内照亮一点,否则不会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来和我画的毛毛虫拍照。事实上,只有小孩和家长在那些展厅里面拍照,而且常常直奔主题,毫不浪费时间。
我在上三楼的时候,看到一个保安在展厅出口的地方兜圈子。我就去问他,哥们,你们这一班岗几个小时啊?他愣了好久,应该是没意识到我在跟他说话,最后终于收回了四处探索的眼睛,回答说是一个小时。我说一个小时还行,因为我看到你们好像没有椅子坐。别的博物馆美术馆的保安基本上都有地方可以坐。他说也没办法。其实我看到那个留言板上有一些人说保安四处走来走去很烦,我觉得保安应该比他们更烦吧。你才烦呢。这个地方令人烦心的点还不少,比如说展厅的地板上,有一些荧荧发着绿光的箭头。我一看到他们,就想这是指引参观顺序用的,可是根本没办法照着走,因为他们实际上是指引安全出口的,每一个箭头的唯一目的就是指向最近的一个出口。本来有些展览的拓扑就不允许你按着一个流畅的顺序把东西都看完,那些箭头还在地下捣乱。
看了一圈,我总觉得,艺术在他年轻的时候,受到外部整个世界的影响,艺术家的主体性没有现在那么重要。比如说书法家吧,笔也重要,纸也重要,墨汁和水的比例也重要。使毛笔的就爱和笔锋较劲,手里转来转去,就是为了保持那个笔锋一直能顺着走,不会拧成麻花。在这个基础上,开发各种细部的小技术,发展新的字体。使尖笔在树叶上写字的,不愿意把叶子划破了,就避着那些平行的叶脉,所以他们的字体总是不断画圈。油性颜料可以堆在画布上,堆得跟浮雕一样,而水性的颜料就在纸上慢慢洇开。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创作者总要受到自然界的限制,自然为他提供的工具永远带着独特的性质,里面充满了复杂的纹理。这样的话,所有抽象的性质,比如明暗,比如色调,全都是附着于这种纹理而存在的,在这样一种条件之下,你正常的反应绝不会是单独从抽象的角度去处理你的创作。你可能会选择用这些纹理去构建一种对自然的摹仿,或者更可能的是,这些纹理通过他们的性质决定了你创作的风格。本来你可以这样画,也可以那样画,但是因为那样画每一笔都更费力,所以这样画就显得更自然。最后画出来的东西仍然带有来自纹理的强烈影响,就像音乐,你的乐器的物理性质决定了他的音程和音色和其他一些东西,你总要受到这些东西的影响,写曲子的时候不可能不参考他们。当然有很多别的抽象的因素,比如说音高,响度和节奏,但是在合成器出现以前,音乐家可以脱离乐器来单独考虑这些吗?我反而是听说有了合成器以后,人们更深刻地开始考虑谱面音乐之外的东西了——所谓能写在谱面上的音乐,大概也就是褪去了纹理以后所剩下的抽象的部分。我感觉现代艺术也走了一个类似的思路,人们在某一天决定摆脱纹理的影响,花了几百年把抽象的因素扒出来,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主体性的解放,可以不受限地自由操作这些因素了。然后可能要从一个更高的观点来重新讨论以前所习惯的纹理。对此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认为这些我称之为纹理的东西,音色也好,笔刷也罢,当他们成功起到艺术家期盼的作用时,不完全是因为他们中的抽象因素像一门规整的语言那样传递了艺术家包装好的意图。他们另外有更主要的作用,我想大概是激发了人脑在神经发育的过程中所学到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大概是很难从还原论的角度去解释的,但是既然现在有了手段,艺术家们有能力可以生成各种纹理性的因素了,就可以去尝试。也许可以写一个AI来创作实验音乐。这样,就不是被迫受自然的限制,而是反过来从自然提供的手段来提升表达的复杂性。
出来之后,骑车到著名的谢子龙影像艺术馆去看一下。以前去卢浮宫的时候,大家开玩笑说看蒙娜丽莎是次要的,真正要看的是看蒙娜丽莎的人海。所以当时就有人特意拍了一张《人海里沉浮的蒙娜丽莎》。对于李自健-谢子龙一带,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思路,建筑和里面的展览都是次要的,真正要看的还是游客构成的景观。这两个大块的单体建筑离得很近,中间是修得很精致的草坪和小河,河里挤着一群黑色的天鹅,一派西式园林的景象,高功率的阳光滋滋地照下来,画面明亮,看着草坪上的人们,我第一眼就想到了《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恰好今天也是星期天。至于那两个馆里面的具体的东西,我一看要至少五十块钱,而且根本看不全,就断定那些东西一定乏善可陈。
下一天是周一,我慢悠悠地往简牍博物馆去。湖南是发现简牍最多的地方,大抵因为气候吧,很多都泡在稳定的水里,可以长期保存。主要是长沙出土的吴简,是一些公文。顺便有一些关于简牍和考古的知识介绍。二楼有一个特展,其实在我看来这才应该是主要展览,展出湖南地区出土的其他简牍。我想一开始应该只有一楼那些,安排的年代比较早,所以整个展览风格更接近00年代。二楼的展览是2018年弄出来的,比较现代。
吴简里面提到一些信息。比如说,官府办公的时间粒度差不多是一个小时,也就是刻漏的“一刻”。水下一刻差不多是早上五到六点,卯时,日出时分。水下二刻就是六到七点,这是上班的点,所谓点卯就是从这里来的。水下十一刻,就是下午四到五点,这是下班的时候。再比如说,有一个整理出来的临湘县吏员任命表,基本可以看做是基层公务员的成分表。可以预见到,孙吴的基层公务员就是本地豪族子弟,“表中共有县吏127人,县卒24人,乡吏23人,各有40%,33%和26%出自本地潘、烝、邓、黄、谢五大家族。”不是五大家族的,也是大量重复姓氏,例如张、何、吴、蔡等,看起来整个社会是依靠宗族组织起来的。
这个博物馆的留言本上面被人画了一个宇宙无敌暴龙战士。除此之外,一个当天的游客写道:“长沙真的好热,都要热化了。长沙人真的好多,大家都不怕热吗?博物馆救我狗命!茶颜悦色咋那么多人?有一家不排队的吗?AND 好客山东欢迎你!”
2022-7-12 星期二 晴
退房的时候,从押金里扣了60块钱电费。这种深仇大恨我会一直记得。
当天坐火车到了武汉。到了之后,居然让我现场在火车站做核酸,感觉立刻有密集的鼓点在耳边响起,警觉性升到了阔别已久的位置。火车站的整个流线也因为防疫的新力度而有所改变。
2022-7-13 星期三 晴
参观了湖北省的省博。我上午就出去,本来要坐地铁,结果发现地铁的入口在火车站里面,而且实际上也关掉了。这里面最难受的就是火车站外面还有一个很近的站,只是属于另一条地铁线,两个站完全不互通,基本上需要手动换乘,即出站后走进或走出火车站,再重新进站。这种系统真不知道是怎样人设计的。湖北省博很值得看,新馆的设计也不错,我没有全看,就看了一个厅讲中国音乐,一个厅专门讲曾侯乙墓出土的各种玩意儿,一个厅以曾国为主题,讲曾随之谜的破解,一个厅叫做楚国八百年,还有一个厅讲明朝封的梁庄王墓挖出来的各种东西。当然也有一个厅专门讲越王勾践剑的故事,其中还特别展示了郭沫若、陈梦家、夏鼐等人的通信手稿,表示这些人都认同这个剑确确实实是属于勾践的。
2022-7-14 星期四 晴
2022-7-15 星期五 晴
我十一点钟出发,向武汉火车站去。本来计划在候车厅吃顿饭,但是也许是由于防疫政策突然收紧的缘故,候车大厅二楼的餐馆都凋敝了,也不让上去。我转了一圈,找到一个便利店,买了一盒热干面,一盒蛋黄派。面条是湿的,用麻酱拌一下,勉强吃个半饱。又扔了几个蛋黄派进胃里,算是吃过午饭了。反正晚上要和同学吃饭,晚上可以吃多一点。
这时火车的景色已经不能使我注意了,我也总觉得扭头望向窗外有害于颈椎的健康,所以就一直在抬着头玩手机。但是,鄂豫皖边界有一种自然条件,使得你不能不忽略他,即使你玩手机,他也要切断信号来破坏你的兴趣,这就是大别山。火车过了黄冈以后,有所抬升,然后一直在大别山里面穿针引线。以前我觉得粤桂边界的山都是小绒球,虽然也是几分钟钻一个隧道,但是每个隧道差不多也就是五厘米,而大别山的隧道可能有一光年那么长。我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默默的数拍子,感觉时间流逝得也太慢了,怀疑我乘坐的也许其实是一台盾构机。
到达了合肥,仍然遇到较为严苛的防疫手续,但我早在火车上就把安康码弄下来了,所以过得很流畅。安康码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一点刺激的,有点像某种极端政治团体的符号,所谓安是克鲁泡特金的安,康是……乌里扬诺夫的康。另外我还搞了一个公交车的码,但是没有算到防疫政策改变了火车站的流线,我感觉很难找到公交车站了,本来还想到地面上硬找,但是一出门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可能贾谊也是在长沙热得受不了了才写出这种东西吧。所以说当我看到前面有几十辆出租车排着队拐弯的时候,就随便拦下了一辆。
司机显得很高兴,他说这可真好,不用排队了。我一看,原来那些出租车拐了弯以后,排出了静止不动的大长队,在火车站正门前面接客。而我因为找公交车站的缘故,是从人烟稀少的地方冒出来的,在上游便截住了出租车流,这不仅是他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呀。开着开着,司机问我:
“你是来出差的?还是上学?”
停顿了一下。
“你应该是来出差的。”
我想,合肥人口流出这么严重吗,我就不能是来移民的吗,或者再次也是个拿B1来合肥旅游的呀。
“我是旅游的,顺便来看一个同学。”
“女同学吧?”
“唉,男同学,嘿嘿。”
我顺便也苦笑了一下,这一路上人们说的话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也许你以为我要说这个事实是我现在没有女朋友,但是我实际上想说,真正的问题在于,所有人都默认我是到了成年人的阶段了,这个成年还恐怕是以22岁为分界的,很多人觉得我已经毕业了。这里的背景是,我18岁的时候,长得还比较年轻,大家是不把我当大学生看的,结果跑到美国过了两年与世隔绝的生活,回来发现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大学毕业生了。这就说明美国的炸鸡里面含有神秘的激素,可以加速人的衰老。这种食品安全的大问题,怎么能不算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呢。
我跟司机解释说,我们中学的时候关系非常好,七八年没有见面,所以说我这次回国来旅游,他在中科大读博,我就顺便看一下他。司机大哥说读博要花很多钱吧?我说哪有,读博就相当于给学校打白工,学校至少要把吃饭睡觉的问题解决了吧,除此之外还要发点外快才像话。
又问我在美国留学,那边是不是挣得多,过得好,我说哪都差不多,反正花的也是美元。至于最后到哪里去,回不回国,全看个人和职业发展,不是说留在美国就一定好。司机又问美国是否有歧视,并说国内的歧视太严重。我说国内的歧视和美国根本没法比,国内也就地域歧视,地域文化是可改变的,在美国人家直接歧视你的种族肤色,根本没得搞。他说确实听说白种人歧视黑种人。我说现在歧视黑种人的行为在美国是政治上犯错误,所以见得很少了,但仍然有。他说黑种人确实不行,我回答说国内肯定歧视黑人,这氛围摆在这里。他说科大就有好几个黑人,远远看起来狗屎一样,我说既然来科大上学,那也不容易,水平还是有的,最好不要因为样子来判断那些人。在美国,更坏的是歧视亚洲人、中国人的行为。白种人、黑种人都歧视亚洲人,政治上也不算是犯大错。在学校里面还好,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但出了学校,在美国的社会上、街上打交道,有时候就能体会到这种事情,遇见了是很难受的。
又问我是否生活中使用英语,比如坐公交车之类。我说是的,他便问我的英语考过了几级,可以去美国上学。我答说我没有考过级,但是美国人制定一个英语考试叫托福,考到一定分数就可以到美国去上学。他又问是否是考日常生活能力,如坐公交车,因为他认识一个人到美国去,不会说英语,坐公交车搞得满头大汗。答说不考日常的生活,考得可能和高考语文还更接近些。但是现在坐美国公交车,似乎不需要什么交流,刷卡或扫码就行了。不过美国公交车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他并不每站都停,你要在到站前拉一个绳子,司机才会停车。他问是不是每个座位都有个绳子,我就比划说绳子是沿着窗户上下沿还有车内的金属杆挂的。他觉得十分有趣,说:“一拉绳子,司机前面就有个屏幕提醒一下,然后司机就知道了,下一站要停车,不然就不停。”并且做出司机低头看屏幕的动作。
”对,不拉绳子不停车。“
“嘿嘿,有意思,真有意思!”
一会儿我问他,说师傅你是不是河南人。他很惊奇,说:
“厉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那个导航,是河南话嘛。”
其实上车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语音导航很神奇,但是又一下子不能确定是哪里的方言,因为皖北和鲁西南也是说中原官话的。后面他提到歧视,我一度以为他是皖北人,但是那个导航说的话越多,我越从心底里觉得他讲的就是河南话。加上司机本人也有一点口音,我也就确定下来了。
司机连声说:“厉害厉害,太厉害了!”
我深受感动,因为在湖南湖北大家都把我当做傻逼一样,那些九头鸟和九头蛇!到了安徽,居然有人这样看得起我。我的安徽朋友听了我的叙述,评论说,这是因为安徽人都是傻逼。虽然这下给他串麻了,但是严肃地说,我宁可大家都是傻逼而互相把对方当聪明佬看,也不愿大家都是聪明佬而互相认为对方是傻逼。后面我又给司机师傅讲了半天美国的龙卷风,聊得很开心。下车的时候转账,看到他的微信名叫做合肥小民工,我就有一个感想,就是自诩为民工的人,我和他们交流起来,总是比跟自诩为知识分子的人交流来得舒服。
到了晚上我就和老同学出去吃饭了。好久没有吃点菜的餐馆,感觉服务员的服务好得过分,最后居然还来问我们对于菜品的意见和建议。另外,他们准备的热水是蓝色的,是一种果子泡的茶,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果子,所以就根据茶水的颜色,猜测那是一种蓝色的卫生球。我指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个饮料将会变得特别卫生。于是我的同学建议将这种饮料称为“卫生饮料”。我又提出,根据茶水间一词的命名方式,你可以在卫生间享用这种饮料。他具有很好的前景,因为全国已经有大量的卫生间,不需要额外建设和推广。
吃完饭以后,我想上个厕所,就说:“等我一下。”
“有什么事吗?”
“我去一下那个喝卫生饮料的地方。”
末了,我自己补上一句,“哎呀,总觉得这么说有点怪怪的。”
后来我们又找了个地方喝酒,我第一次喝到莫斯科骡子这种鸡尾酒,觉得很好喝,我喜欢蜂蜜的味道和柠檬与姜的气息混在一起的感觉。投影仪在放中国女排打意大利,埃戈努的扣杀得了很多分,但我们唯一完整看完的一局恰巧是中国队赢的唯一一局,所以还挺高兴的。
第二天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发现安徽省博附近有一家胡椒厨房。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家,但是后面就倒闭败走,我很怀念他。我就打了车过去,发现是在一个万象城里面,万象城的门口有出租车排大队。爽吃了。
骑车去安徽省博物院。万象城附近大概是属于竭力规划的一类地段,我就经过那些高楼,看到捅上天顶的玻璃幕墙反射出日光的威压,将街边绿地的草牢牢钉在地下,那个绿地很宽阔,有崭新的胶质步道和几种运动场,整个区域显现一种突出的美式规划风格。
安徽省博的新馆很大,一楼有一个特展,是江西新干大洋洲遗址。一二楼有四个展厅,讲所谓安徽文明史,实际上是从史前史讲到近代以前。二楼另有一个特展,讲汉汝阴侯夏侯灶墓出土的天文仪器。大洋洲遗址是一个南方的古文明留下的,时间似乎是比殷墟更早。他遗落在正史的红头文件之外,但是所使用的工艺很高,并且似乎也和中原有密切的交流,这和三星堆一样,是考古的胜利。讲解员说这是一个先周文明,就是和周人祖先文出同源,看来他们是从甘肃青海一带跑到这里来的。这里面令我印象深刻的有两个事情,一个是看到了殷商以前的青铜农具,比如犁铧、铲子等等,我有时候感到农具是一种圣器,可以增加不同时代的精神联系,站在他们边上,可以抚平时间的褶皱,可能因为我们是一个农业文明,并且骄傲地认为自己是农业文明的锋芒。别的展览似乎很少展示这些古老的农具,而更多围绕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来讲故事,那些东西展示了一种陌生的支配关系,而这些农具则代表了延续至今的生活方式。另外是我看到了一个似乎没有生锈的戈头,别的青铜器是绿的,就这个戈头是黑的,还打磨得很完善,乌黑发亮,闪着寒光,血槽清晰可见。我觉得这个东西真的很漂亮,在他旁边的那些短剑和矛头相比之下都像是从衡阳废品仓库捡来的。讲解员曾经提到说——用我自己的话来说——南方人打架,都是在山沟沟里,长兵器施展不开,所以都是短兵相接,那些剑都做得很短。这样的话,战车一定更不能用了,像这个戈,怕是只能作为礼器,没尝过荤腥,生活得比较精致,保存稍微好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后去看了安徽自己给自己总结的文明史。基本上好东西都是西汉以前的。首先,在展厅一个空无一人的角落,跟网上传得很广的那个古代路由器不期而遇了。其实在早一点的展厅我还见过一个泥塑的东西,有七个腿,像章鱼的触手,软软地站在台子上,上面顶一个球,我总疑心这两个“用途不明”的东西有什么传承,反正他们都有许多触手,可能是古代克苏鲁文明的遗存。除此之外,我还看见了公子光的佩剑。在武汉,夫差那把剑被别的博物馆借走了,这次看到阖闾的剑,还挺惊喜的。古代安徽的一个长处是它有铜矿,所以无论是楚人还是吴国越国都乐意随时打他们的主意。吴越人也顺便依靠这种便利条件成为了天下驰名的刀剑产地,就像现在玉米都得吃伊利诺伊的,土豆一定要爱达荷的,智力障碍者不是上海人就没那味,都是一个道理。我听说所谓干将就是工吴的巧匠,所谓欧冶子就是瓯越的冶金人,最终传得神乎其神,成为缥缈的神话。最后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就是鄂君启节,这是怀王发给鄂君启的关于水陆运输货物的通行证。
晚上又吃了一顿,吃的是烧肉。和牛很好吃,啤酒很好喝,还有一个叫做大阪烧的玩意,我看做是日式lasagna。不过要声明一点,这次是别人请客,所以我才过来,如果自己吃饭,在国内绝不吃这些打有日本招牌的饭馆。我是特别清白的,连味千拉面都不吃。
周六早上到了厦门。我有一个中学同学在厦门,我住在他租的地方,他便带我出去玩。周日晚上回来,我们谈论过去,聊到三点或者四点。然后周一下午我坐火车去杭州,找另一个同学。在那边我还去了浙江的省博,但是我懒得写,除了一件事,就是他们的布展做得真的没有湖北人好,他们能够展出的内容在含金量上也不如安徽人。我一开始打算待到周末,但是后面出了点事情,我周六早上必须要跑掉,所以就跑掉了,跑回了北京。我觉得后半段和同学和其他人聊天的内容其实很丰富,有很多值得写的,但是我的健康状况急剧地恶化下去,这两天没有兴致写出来那些东西,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我感觉到这一个月的旅行虽然在肉体上有所摧残,但是在精神上却起到了比较积极的作用。我刚回来的时候,从成都坐飞机回北京继续居家隔离,那时候飞机起飞,我看到夜里灯火通明的城市,当时写的是这种东西:
光阴似箭飞来远 裂肤贯肉碎人骨
虚宇无边夺清声 高风流血生尘土
地火烧为不夜城 铜斤铁线镶金缕
烟中暗影水上书 铁入白沙花归雨
沸腾地火宜相照 无使此身先损腐
而后面在杭州的深夜里,回想起在广州的大雨,写的又是这种东西:
步向竹林过碑林 坂上青松鬓若云
六月回风倾海水 百草奔腾听铁音
落日黄花飞碧土 冲冠意气破天心
匹夫瞳子清如玉 史笔如刀泪痕深
晨昏各遣奇风意 星日交轮洗愈新
我觉得至少按照句均情绪来说,是比以前更高兴了一点。那么,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了